【工運事件簿 ─ 十四】高聳的抗議（aerial protest）

抗爭的手段千奇百怪，高聳的抗議（aerial protest）是其中之一。此一抗爭手段不僅具有空間上的高度，更呈現生命處於孤絕狀態的強度，因此格外引人注目。2015年12月，國道收費員在監察院前舉行關廠2週年抗議，出動大吊車將3名女收費員高掛半空，凸顯「懸命抗議」的悲憤，可歸類為高聳的抗議。

2014年12月，南韓雙龍汽車（Ssangyong）被資遣員工李昌槿（Lee Chang-geun）在70米高的煙囪上抗議101天，直到2015年3月才緩緩爬回地面（如照片）。這起煙囪抗議事件（chimney protest），雖只是一個人的特立獨行，卻凸顯了雙龍汽車解僱案件的爭議性，引發社會高度關切與同情。試想，一個平凡的汽車工人，在天寒地凍的12月，獨自在高聳的煙囪上度過101個晨昏，對身心是何其嚴厲的試煉與傷害。當冷風迎面而襲，抗議者沒有振衣千仞的豪情，胸臆燃灼的只是悲憤，如果心中還有想望，或許只是在倒下之前，留下一個堅持尊嚴勞動的孤絕姿態。李昌槿的煙囪抗議事件，寫下工運歷史獨特的勞工抗爭故事。

南韓雙龍汽車（Ssangyong）被資遣員工李昌槿（Lee Chang-geun）在70米高的煙囪上抗議101天，緩緩爬回地面的照片

 

2015年6月11日，南韓現代汽車旗下的起亞汽車廠（Kia Motors）勞工崔正明（Choi Jeong-myeong）和韓奎協（Han Gyu-hyeop）則在南韓首爾上演另一場高聳的抗議。他們二人聯袂爬上南韓國家人權委員會（ the National Human Rights Commission）大樓的廣告看板，抗議起亞汽車非法解僱，目前已快滿一年仍在抗議中。

南韓起亞汽車廠（Kia Motors）勞工崔正明（Choi Jeong-myeong）和韓奎協（Han Gyu-hyeop）在南韓國家人權委員會（ the National Human Rights Commission）大樓的廣告看板上進行抗議，行將滿一年

崔、韓2人都是起亞汽車廠內的作業員，但其身分則是產線分包商（in-house subcontractor）所僱用的非正職員工（irregular workers）。在遭到解僱後，爭議進入冗長的司法程序，2014年9月，南韓首爾地區法院判決2人應具有正職勞工的地位，並指出起亞汽車使用場內外包勞務為違法。2015年2月，上訴法院也維持相同的判決，但公司不服繼續提起上訴，爭議尚未解決。2015年5月，公司宣佈進用465名勞工，卻不願接受崔、韓2人復職轉正的訴求，因而刺激其採取訴訟外的抗爭行動。
 

高度大約20米的廣告看板，空間僅足2人棲身，食物和藥品都依賴繩索吊掛，他們謔稱是「空中監獄」（sky prison）。很難想像在如此簡陋而狹促的空間如何熬過數百個晨昏，這是意志的淬鍊，也是生命的張力。如同他2人所培植的2棵植物，正奮力成長中。

2棵植物在空中監獄展現生命力，如同其主人

崔、韓2人都是四十幾歲的壯年勞工，還須負擔家庭的生計，選擇以如此艱苦的方式表達對企業違法解僱的抗議，除了他們自身必須承受天氣冷熱的煎熬，還得忍受與家人的分離，以及內心對家人的虧欠感。崔正明不敢讓2名小孩知道其現況，只告知他將到遠方工作，會有一段時間無法回家。他答應今年春天花開時會陪小女兒入小學就讀一年級，結果他失約了。韓奎協雖有家人的支持，但身體狀況較差，靠藥物控制血糖。

他們在接受媒體訪談時表示，雖然清楚知道自己身處何處，但每天清晨醒來猶如還在夢中，而這個夢何時醒來，他們自己也不知道。在空中監獄沒水沒電，廣告看板所屬的公司禁止他們的家人爬到屋頂，一切所需物品都靠家人以繫繩提供。屋主惡毒宣稱等待他2人死亡，就可以清除他們。顯然等著他們離開空中監獄的人，除了家人之外，還有準備收屍的屋主，真是強烈對比。

1970年，南韓年輕工人全泰壹為抗議政府和企業對勞工的剝削，手持勞基法自焚而死，年僅22歲即化身一團火球，向世人宣告勞基法已死，社會正義已死。此一激烈抗議行動激勵了南韓的工運發展。而崔、韓2人的抗爭手段雖不像烈火焚身般激烈，卻須要更大的毅力。勞工不管用何種方式抗議，旨在尋求基本尊嚴勞動罷了，其付出的代價，不論是健康或生命，都是令人不捨。（勞動小編之工運事件簿系列14）

◎孟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