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工運事件簿 ─ 五】1970年美國郵政罷工（The U.S. postal strike of 1970）

1970年3月17日，美國紐約郵遞勞工工會決議罷工，當天深夜紐約多處郵局深夜隨即拉起糾察線，次日全市郵件服務中斷，罷工浪潮快速席捲全美，在短短2天之內，從紐澤西、芝加哥到康乃狄克，參與罷工人數迅速集結，人數高達21萬餘人，逼得時任總統尼克森（Richard Nixon）宣佈美國進入緊急狀況（a national state of emergency）。這次罷工是美國公部門員工首次罷工，也是美國史上最大規模的野貓罷工（wildcat strike），與1919年鋼鐵大罷工、1934年紡織業罷工等事件列為美國十大罷工案件。

此次罷工原因在於薪資凍漲多年，通膨導致物價上漲，勞工生活猶如地牢（dungeons），既髒又悶（dirty, stifling），工作環境夏天太熱冬天太冷，勞工要求重新調整薪資結構，將起薪從每年6,442美元調為8,500美元，並將薪俸等級從21階調為8階，讓員工可在8年內逐年調至最高俸給11,700美元。此外，勞工也要求承認其集體協商權，並由政府出資提供員工安全照顧計畫。勞工之要求與國會審查的工資標準高出甚多，美國郵政部也無法接受在罷工威嚇下進行調薪協商，罷工成為勞工唯一的選項。尤其當美國國會自肥調薪41％而僅同意郵政勞工調薪4％的消息傳開，勞工更是怒不可遏，相對剝削感在勞工血液中流竄，終成潰堤之流。

據當年美聯社、路透社等媒體的報導，罷工第一天僅紐約市就有3500萬件無法投遞的郵件，國防部估計無法投遞的軍眷郵件也高達500噸。尼克森總統於3月23日在全國電視網宣佈美國進入緊急狀況，除對勞工公開喊話，要求罷工者速回工作崗位，一切訴求才會進行協商，同時也要求25,000名軍警接手郵件遞送的工作，確保通訊服務不中輟。當時，全美郵政中斷的城市高達220個以上，股市運作瀕臨停擺，足見罷工的威力。

此次罷工有三個面向值得討論：

一、罷工者與協會之間的歧見本次罷工來自勞工的自主性行動，全國郵遞工人協會（National Association of Letter Carriers (NALC)則極力勸阻。在罷工期間，全國協會主席詹姆士.瑞德梅克（ James Rademacher,）發電報給紐約地區分會主席葛斯.強森（Gus Johnson），警告將以違反協會政策為由開除地區分會，強森只好回頭勸說勞工返回工作。此外，詹姆士.瑞德梅克還召集全國500個地區分會領導人在華府開會，表達應重返工作的立場，但與會者則認為此次罷工可能被政府強迫中止，協全國會應該另發動一次全國性罷工。

有趣的是，在罷工第四天，全國郵政協會私下與郵政部達成協議，只要結束罷工，政府願意對勞工的訴求適度讓步。但勞工對此一協議予以否決，並以「老鼠和諂媚者」（rats" and "creeps）諷刺協會幹部。當罷工者正式挑戰組織領導人的威信，不僅代表工人組織面臨官僚化造成與會員之間的疏離，也讓罷工者曝露在非法罷工的險境。此一情形，在1960年代已出現在不少私部門的工會組織中。

二、罷工者對法院禁制令（injunction）的態度由於美國公部門勞工並無集體協商權，亦無罷工權，本次罷工一開始即被認定為非法罷工，因此高等法院隨即發出禁制令，要求罷工者立即停止罷工，否則將被判處一年以上徒刑和罰金。面對禁制令的壓力，勞工卻仍堅定選擇罷工之路，揆其原因，一則是勞工累積之不滿已達沸點，不是任何法律或道德勸說足以改變其自主意志。二則是罷工者相信，「只要每個人都參與罷工，就不會有任何人受到傷害，畢竟不可能全部解僱」（ if practically everybody strikes, then nobody is going to be hurt. . . After all, they can't fire everybody."）。

罷工者認為其違法責任在集體行動中已被分擔和稀釋，無形中降低了對風險的畏懼，這應是罷工者敢於放手一搏的迷思，竟也是罷工成功的唯一憑藉。罷工終究不是請客吃飯，也不是揖讓而上的君子之爭，理性和風度產生不了威嚇，更折服不了對手。

三、其他公部門勞工的聲援

在罷工期間，美國政府僱員聯合會（the American Federation of Government Employees）和美國聯邦僱員聯合會（the National Federation of Federal Employees）兩大公部門勞工組織的總部都面臨來自會員的極大壓力，要求對郵政罷工進行同情性罷工支援，聲援電話幾乎癱瘓總部運作，足見郵政罷工雖屬違法行為，但因屬公部門員工首次行動，具有指標性意義，也具有相當的激勵作用。雖然其他公部門勞工終究沒有展開罷工行動，但蠢蠢欲動的氛圍，對聯邦政府已構成相當的壓力，也算是對郵政罷工間接的奧援。

這起罷工在經歷了8天的對抗，終究還是回到談判桌。就經濟利益而言，美國國會同意立即調高所有政府員工薪資6％，同時在通過郵政組織重組計畫（USPS）中額外調高郵政勞工薪資8％，但最重要的是，罷工催生美國郵政勞工工會（APWU），公部門勞工的集體協商權也從此獲得承認和保證。

美國郵政勞工走過罷工的痛苦和榮耀，在1980年代又與郵政管理局簽署禁止裁員的條款，使得郵局工作成為鐵飯碗，目前工會會員平均年薪為5.5萬美元，還可享受聯邦雇員的退休和醫療計畫。但隨著網路的興起，郵政業務大幅緊縮，自2008年開始虧損，逾58萬名勞工面臨裁員的危機，不禁令人感嘆「彼一時也，此一時也」。（勞動小編之工運事件簿系列5）

◎孟韓